原创者的足迹——浙派人物画开山李震坚艺术家多数为什么都在他谢世后才成名?有的往往在生前用讽刺手段去蔑视他,而在去世后却大力推崇他,说是一代巨擘。我最为反感的是这些讥讽蔑视最厉害的,而后因有眼光的权威评论家写文章评为巨擘后,又去“拍案叫绝”的人! ——摘自李震坚手稿 半潭秋水一房山 李震坚,1922年5月26日出生于浙江省山区缙云县西部的河阳村,祖父李寿焕是清末秀才,知书达理,腹有诗书,而生逢乱世,早年沦为染坊佣工,耕读持家。父亲李梅生种田为业,闲时打短工添补家用。祖父为呱呱落地的孙儿取乳名“一龙”,寓“独龙团团转”之意,后取学名震坚,冀望孙儿“命根坚实,百岁长寿,”李震坚3岁时,祖父不幸弃世,留给他一方镌有“半潭秋水一房山”的石章,希望这位钟爱的孙儿能读书习艺,光耀门庭,实现自己未了的心愿。 受秀才父亲的影响,李梅生知文识字,多才多艺,戏台上击鼓吹奏,授徒传艺,墙壁上描龙画凤,有声桑梓,在缙云山乡算得上是难得的艺术人才。而幼时的李震坚也表现出稍有的美术天赋,四五岁时就喜以毛笔画鸡描狗,倒也像模像样,逢年过节还为乡邻书写对联,八九岁上小学后更酷爱书画,虽然家境贫寒,时常帮助父亲干些农活,还是抽空练习书画,父亲喜其颖悟,为他做了个沙盘教他练字,又买来毛边纸供他画画。李震坚的书画才能不仅被乡邻誉为“神童”,还引起邻村廪贡生舒望周的关注,常常加以指点,不久又得到楼狮山父子的指点。楼狮山是前清贡生,世代书香,以耕读为生,喜李震坚之用功及资质聪颖,与李震坚结为忘年交,常到他家中予以指教,书写诗词留赠给他。又在寓居杭州的儿子楼辛壶归乡省亲时,率其到李家,携来山水、书法原作给李震坚临摹,并加以指点。楼辛壶是南社、西泠印社早期社员,曾与吴昌硕交游密切,诗书画印功力深厚,修养全面。他的启蒙,使李震坚从儿时的任意涂抹,逐渐进入传统绘画、书法的门径,打下了较为扎实的传统书画根基。1934年,李震坚还在缙云仙都中学书法比赛中获优胜奖。 李震坚自小在父祖的训诫下,背诵四书五经等典籍,经常对课习诵,逐渐于传统文学有了一些功底,楼氏父子曾加以考核,楼狮山先生出上联“面水欣窥群鱼跃”,李震坚对以“隔山听唱采茶歌”,辛壶先生出上联“画栋雕梁住处好”,李震坚对以“花壁彩厅气象新”。虽然平仄有所欠缺,对仗也不够工稳,但诗味尚浓,生活气息清新。在初中辍学期间,李震坚又趁冬日农事稍闲,到尚氏私塾附读,如饥似渴地学习国学基础。这种对古典文学的偏爱贯穿李震坚一生,李震坚不仅始终喜爱吟诵诗词,偶尔还创作古体诗与对联。正因为自强不息的努力,李震坚才得以在缙云仙都中学半工半读,并留校做书记员兼教图画、书法课。在仙都中学,他一边工作教学,一边自学高中课程、习画练字。由一位山乡顽童,成为中学职员,在他看来已是前世修来的福分。但立志高远的李震坚并不愿以书记员的身份终老,而是蓄势待发。 如果说齐白石先生能够由一位农村木匠成为绘画大家,不能忽略湘潭名家陈少蕃、胡沁园、萧芗陔、文少可的指教、鞭策之功,那么远赴北京,得到陈师曾、林风眠等人的指引、提携,才是白石老人成功的关键。作为山里懵懂稚童,李震坚幸运得到舒望周、楼辛壶等人的启蒙引导,初识书画国学之精深,而进入杭州国立艺术专科学校(中国美术学院前身),得到潘天寿、黄宾虹、莫朴等的教诲,无疑是李震坚成为绘画名家的重要机遇。1947年秋季,经过几年的发奋努力,李震坚以同等学力考入国立艺专国画系,实现了夙愿。1950年7月,李震坚毕业留校为研究生,兼任绘画系教学辅导工作。此后,李震坚一直任教于这所有“中国画大本营”美誉的著名美术院校,并成就了自己绘画事业的高峰。
鼎革时期开山祖 进入国立艺专的前二年,李震坚受业于潘天寿、吴茀之、黄宾虹诸师,他向潘天寿学书法、花鸟,潘天寿对这位勤勉善学的弟子青目有加,指导他改习《爨宝子碑》,以增强书法之骨力。他向黄宾虹学习山水,黄宾虹告诫他“山水的气势,要师法造化,又要经过心田的感受,庶能表现出来。”特别是““穷天地之常理,窥自然之和谐,悟万物之生机,饱游饫看,冥思遐想,穷年累月,胸中自有神奇,造化自为我有。”这段黄宾虹先生上课时不断提及的警句,李震坚始终未敢忘却。而国画系开设的《中国绘画史》、《国画概论》、《古典画论》、《古典诗词》等课程更为他打开新的天地,他为自己取别号“茅塞“,为自己的进步欣喜不已。这一时期的学习,使李震坚于传统绘画与理论的领悟更上层楼。 1949年9月,来自鲁艺的倪贻德、江丰成为杭州国立艺专的领导人,国立艺迈入新的发展阶段,这不仅使李震坚享受到甲种人民助学金,结束了以依赖宗族“书田“收益自助的贫寒生活,更为重要的是,李震坚与其他同学一样,受到新的艺术理念的洗礼。新的艺术教育的主要课题,是到工农兵中去,用现实主义手法反映新的生活。于是,毕业班的李震坚开始学习素描和油画,开始“调和中西艺术”之旅,学习革命现实主义的创作方法。从延安鲁艺来的莫朴、金浪不仅联系实际向他传授现实主义的创作方法,而且采取合作的方式,直接指导他参与革命题材的创作。莫朴与他合作了纪念“八一“南昌起义的油画,张挂于杭州城站广场,受到好评。李震坚又以自己下乡土改期间与农民一起摸荸荠的经历,创作了研究生毕业作品《摸荸荠》,这张作品以主题积极、构思新颖、技巧成熟而倍受关注,并被收入学院的《学术年表》。 正当他在油画创作领域渐入佳境时,社会环境又发生了微妙变化,在反对民族虚无主义的新形势下,传统中国画的地位有所回升,人物画改革又成为时代的任务。社会形势需要李震坚回归到中国画创作道路上来。 对于李震坚而言,大学本科、研究生的几年学习,使他以笔墨意蕴见长的传统文人画与以造型严谨称盛的西方写实绘画两方面都有了良好的积累。值得注意的是,当时的许多中国人物画家先习西画,转而学习中国画,相当时间内摆脱不了用毛笔宣纸画明暗素描的习惯,而筑基于中国画的李震坚首先建立了中国画的理念,在学习西画后再折返中国画时,自然以中国画的眼光去寻求自身所需要的养分,以中国画为体,以西洋画为用,比较快地完成中国画创新的课题。 在中国画的各个门类中,人物画一向被视为最有难度的画科,晋代顾恺之《论画》便认为“凡画,人最难,次山水,次狗马。“因为人物画不仅在造型上远比山水、花鸟有着更高的要求,在笔墨语言的发挥上,也比山水、花鸟受到更多的制约。中国人物画在秦汉、魏晋南北朝直至唐宋,本有过极为辉煌的发展史,随着文人画的强盛,人物画逐渐式微,元明清三朝除一二卓异之士偶露峥嵘外,人物画总体的成就远不如山水和花鸟。与此同时,人物画的功能也由早期的“助人伦,成教化”的宣教,演变为文人愉悦性情、发抒情怀的自娱自适,人物画的题材也自然而然地由《女史箴图》、《步辇图》等,流变为高人逸士、渔隐仕女。题材与社会的疏离,笔墨的放逸,使人物画的存在价值受到挑战。于是乎,当20世纪初,“美术革命”揭开序幕时,不能直接表现时代的中国人物画首当其冲地成为变革的对象。被指责为落后腐朽文化的代表,社会改革家与艺术革命家们竞相倡导追求形似并有益于经世致用的人物画,引进西方写实主义成为改革中国人物画的惟一诉求。这一社会需求在解放后的新形势下更臻于极致,面对旧式美术学校只设山水、花鸟专业,而人物画独付阙如的局面,国立艺专彩墨系主张“人物为主,写生为主,工笔为主,”宋元以来尊奉山水、花鸟,轻视人物的局面为之一变。社会呼唤新兴的人物画,社会需要表现火热生活的人物画家。于是,学院开始筹备成立彩墨画系,并遴选优秀毕业生李震坚、周昌谷、方增先、宋忠元等培养为新中国人物画师资,大胆探索将西方素描写生与中国传统笔墨相融合,以寻求人物画发展的新路。 1954年6月,中央美术学院暨华东分院联合组成的敦煌艺术考察队,由史岩、邓白、金浪率领,李震坚、周昌谷、方增先、宋忠元等一行11人,在敦煌莫高窟待了3个多月,在几百个洞窟中考察、临摹,悉心领会传统绘画的精华。近三十年后,李震坚谈起当时的情景依然透着激动,“当你听到莫高窟殿阁高檐被风吹动叮呤作响,和看到一片高低不齐的、连绵不断的洞窟外景时,似乎它已预示着并吐露了如此珍贵壁画艺术的征兆,大家都有先睹为快的感觉。当你进入洞窟参观并经敦煌艺术研究所负责人详细介绍佛教艺术时,那种心潮起伏无法平静的状况,已被这历代优秀灿烂的壁画艺术所镇住了”。(李震坚《传神与魅力》,《新美术》1983年第3期)敦煌的三个多月,他认真参观,记下许多切身感受,又选择优秀洞窟壁画细心临摹,收益良多。1959年,他又曾带学生到北京故宫博物院临摹历代人物画杰作,饱览了《清明上河图》等历代真迹,临摹了李唐《采薇图》等作品。 在传统文化得到一定程度重视的大环境中,曾经被边缘化的潘天寿、吴茀之等先生又有了些许发言权,他们关注着李震坚及伙伴们的探索,时常到系里检查教学,面对他们过于讲究明暗、追求立体感的作品心急如焚,他们一再告诫“要把脸洗干净”:他们反对“素描是一切造型艺术的基础”,倡导速写与白描,将当时流行全国的契氏素描改造为适合中国画特点的“专业素描”:他们指派方增先到上海向王个簃学习花鸟画,希望以传统技法来消解过多的西画技巧。 浙派人物画的成功,正是多种力量碰撞、激荡、交融的结果,包括文人画、民间绘画在内的传统中国画与西方绘画是其中最为明晰的二条脉络,在潘天寿、吴茀之等老先生的匡扶下,浙派人物画创造出既吸收外来营养,又继承民族传统,糅合山水花鸟技法,保留文人画笔墨情趣的新风格。李震坚因其扎实的中国画功底和对西画的吸收,成为浙派写意人物画的三位开创人之一。
生活蒙养写激情 李震坚的绘画作品大致可分成三类:下乡与课堂写生画、创作、水墨人体。而以下乡写生作品最为精彩。 “墨非蒙养不灵,笔非生活不神”(《石涛画语录》)。李震坚非常重视生活的感受,除走遍浙江的山山水水,他又远赴安徽、江西、福建、内蒙、甘肃、新疆、云南等省区,每到一地,他都认真写生,留下了几十本大大小小的速写本,以炭笔、铅笔、钢笔、圆珠笔、毛笔等各种工具记录了自己在各地的见闻。1980年,李震坚带研究生去云南体验生活,前后三个多月,自大理经澜沧江、怒江,到达德宏傣族景颇族自治州的瑞丽县。他在《为有源头活水来——读杜滋龄作品有感》中称赞“杜滋龄患有胃病,竟能乐意地同大家一起涉脚到遥远的云南德宏自治州瑞丽一带去体验生活。从大理出发到瑞丽,必须乘坐五个整天的汽车,当时没有其他交通工具。要穿过澜沧江、怒江和横断山脉的高山峻岭,气候骤寒骤暖,变化无常;时晴时雨,奇幻万千。山路蜿蜒曲折,陡峭无比,食宿不惯,艰辛备尝。“殊不知,此事的李震坚年已59岁,辛劳更胜过学生,而干劲不逊于学生。旅途中李震坚画了整整六本速写;腼腆的傣族少女、淳朴的老人、秀美的竹楼、奔放的舞蹈,一一收集于笔下,并依据这些素材创作了《云贵途中》、《傣族少女》、《种花姑娘》、《采蕉图》、《蕉香沁人》、《小憩》、《竹楼小景》等。他的代表作品多数也是他写生归来的佳构。 李震坚的肖像画得非常成功,这源于他对对象的热爱与激情,李震坚常常告诫学生“作画要爱字当头,要爱艺术,爱生活,爱自己的作品,爱字当头,情动于中,情动则辞发,才能搞出好作品来”,李震坚自己就是这样身体力行的,他对艺术、对生活、对周围的人、对自己描写的对象充满热爱与激情,因此总能够很敏锐地感受到对象身上潜藏着的美的东西,并竭力将其表现出来。当他在乡下、在工厂看到一个好形象时,会激动万分,千方百计请他们做模特。他下笔很有激情,往往不需多加思索,顺随感觉画下去,不仅酷似对象,而且人物的音容笑貌、精神气质跃然纸上,又富有笔墨情趣。他画的很多钢铁女工,神气、秀美、淳朴、勤劳,跟身份非常符合。1962年去新疆吐鲁番体验生活画的《维吾尔老人》是李震坚肖像画的精品,画面中的新疆老头,画得非常随意生动。脸庞稍稍一歪,恰好把维吾尔老人的特征表现出来。观者还可以通过维吾尔老人富有特点的胡子,感受到李震坚创作时心绪的激奋。
大笔如椽绘巨作 写生得来的感受,许多演化为创作。1960年,李震坚从井冈山革命老区回来,创作了《红军时代暴动队队长邹文楷大爷》、《井冈山的斗争》等作品。其中《井冈山的斗争》从起稿到完成画了好几遍,画中的很多人物都由写生而来。这是一幅大场面、多人物的作品,表现冰天雪地隐藏在山洞里的游击队员,得到情报准备出击。李震坚虽然没有直接参加过革命战争生活,可是能够准确地把握游击队员的形象。《井冈山的斗争》发表后,好评如潮,曾在全国各大刊物上发表、出版,参加全国美展,又参加欧美、亚、非、拉国际展览。同年,李震坚带国画系人物画科四年级学生到舟山白泉劳动,创作了《妈妈的新课题》:为了从繁重的手工劳动中解脱出来,经过革新,公社食堂发明了铁木切菜机,一个扎辫子的小姑娘往切菜机菜斗里放进一棵棵白菜,老妈妈在一边欣喜地看着切菜机源源不断地吐出切碎的菜蔬。李震坚抓住老妈妈学用切菜机切菜的一幕来反映食堂的新气象。 1964年,李震坚深入海盐体验生活,创作了反映知识青年劳动生活的《凤凰山下十姑娘》。1972年,李震坚到东海前沿,又创作了《在风浪里成长》,表现青年船员在老船工的指导下,驾驭着渔船在狂风巨浪中勇敢前行,画面气势雄伟,笔法老辣奔放,颇有草书意趣。这些作品与《引路》、《水印女工》、《船老大》等作品,都自觉地采用社会主义现实的思考方式。李震坚一方面努力地紧跟那个时代,希望能够画出时代的主题,一方面又依然坚持自己的探索,不愿与当时充斥画坛的”红、光、亮”作品为伍。所以他的《在风浪里成长》受到“脸不够红,海不够蓝”的指责。李震坚等人的努力,完成了中国人物画从不能表现时代、能够表现时代、很好地表现时代的跨越。他善于寻找并表现细节,《井冈山的斗争》中的战斗情报、《妈妈的新课题》中的切菜机,《在风浪里成长》中的船舵,就像传统戏曲中桃花扇、碧玉簪那样,诚为画面重要的关目。他善于发现和捕捉生活中的内在美感,经由画笔揭示出深刻的思想内涵,寓教于画,没有那一个时代惯常有的浓厚说教味。 与浙派其他先行者一样,李震坚较早地形成了自身的绘画风格。而细细寻绎,不难看出其不断成熟、推进的过程。他的很多风格,技法的形成,都是在不断的探索中总结经验,不断发展进步的结果。 李震坚有着很好的书法、花鸟、山水基础。他于1957年创作的《伊敏河之春》 、《山野的春天》等山水画,深含诗意,富有魅力。他创作的花鸟画《玉洁冰清》,曾作为国礼赠送给美国政府。他曾以书法家的身份参加文化代表团出访日本,以书画与日本艺术界交流。全面的修养,使得他不仅非常自如地为人物配景,而且不露痕迹地将书法、花鸟、山水技法融入人物画中。李震坚很少用小笔作画,通常用大笔挥洒,笔法雄健泼辣,豪迈奔放。他不太强调一笔下去后的顿挫,但不乏一波三折的变化,融书入画,书画一体。在浙派人物画的前期创始人中,李震坚是最擅长画大画和写生的一位。不同于周昌谷的浓艳、浪漫,也不同于方增先的潇洒、利落,李震坚的画风凝重浑朴,雄厚华滋。
水墨人体新天地 许多艺术家在艺术风格成熟后,就凭此“一招鲜,吃遍天”,在艺术道路上停滞不前了。李震坚的观念十分通达,一直在进行艺术探索,他的人体画习作,就是他在晚年大胆求索、稳中求变的艺术实践。 在西画领域,人体绘画占有重要的地位,人体绘画不仅能够表现人类纯洁、真诚、高尚的审美理想,也是绘画学习中不可或缺的手段。而在中国,受到传统观念的影响,中国人物画中,除早期绘画和受印度佛教绘画影响而产生的少量裸体绘画外,即便是仕女图也为数不多,顾恺之《女史箴图》、《洛神赋图卷》、周昉《簪花仕女图》、张萱《捣练图》等,都描绘盛装仕女的雍容华贵,而于人体素来是讳莫如深的。当西方美术教育体制引入中国后,虽迭经人体模特风波等周折,西画人体仍逐步在中国生根。但中国画人体由于其工具材料的局限和难度很大,许多国家避重就轻,忽略了人体绘画实践。 李震坚清楚地意识到“人体美,可以说是整个自然最精致的缩影,它是衡量一个美术家造型能力的试金石。”1980年代起,李震坚投入极大精力与时间,进行水墨人体画实践,创作出上百件水墨人体绘画作品,这批精彩的人体画,既吸收了西画的因素,又将中国山水画、花鸟画、书法的技法融入其中,造型准确概括,用笔简练明确,充分体现出中国画洗炼传神的艺术特点,得到社会的一致肯定。于是,李震坚将水墨人体画加以整理,准备出版。1987年,香港某出版社愿为其出书,但后来以索取5件精品为出书条件,耿直的李震坚婉言拒绝,宁肯不出画册也要把最好的作品留给后人研习。李震坚对自己的水墨人体创作是满意的,他为画册写的自序不断修改,遗存有10稿之多。他又总结自己的绘画实践经验,写出《女人体作画过程示意》和《男人体作画过程示意》,附上示意图,泽惠后人。 在水墨人体绘画创作领域,李震坚称得上是一位初创者,现在好多习以为常的技法,在那时候都是一种难能可贵的探索,往往要走很多弯路,才能摸索出可行的方法。中国画画人体很难,许多作品要么画的很简单,要么过于强化,画的怡如其分的寥寥。传统人物画的“十八描”等技法主要用来表现衣服褶皱的变化,而适合于表现人体的技法显得不足。李震坚的人体画得很厚,以线条勾勒轮廓,讲究人物本身色彩的浑厚,细微之处画的非常生动。他把线条、色彩、少量的结构、少量的明暗感觉很自然地结合在一起。他张扬人物的生命气息,强调人体的健壮,强调人体的自然美,他真正是用生命在画人体。 李震坚还时刻注意水墨人体绘画的中国特色,避免陷入用毛笔画素描的泥沼。如画女人体色彩时,李震坚事先确定女人体的基本色调,再根据肤色的需要,既选用锌钛白、朱磦、朱砂、石青、石绿等国画颜料,也选用土黄、土红、曙红、朱红、翠绿等水彩色,以较大的羊毫笔饱蘸颜色,依照人体结构,大胆落笔,浓淡兼施。为了保持色彩的透明度和轻快感,以及中国画色彩的单纯性,与西画拉开距离,用笔时虚实灵变,没有丝毫的犹豫迟疑,避免反复添加而可能导致色彩污浊。李震坚正是以不断探索的试验精神,摸索出一条既吸收西画造型元素,又切合中国审美习惯与笔墨情趣的中国水墨人体绘画的道路。
身教言传育英才 浙派人物画在中国画坛的影响,是与浙派人物画教学的发展密不可分的,浙派人物画的五位开创者既是杰出的画家同时又是美术教育家,由此形成了全国美术院校中比较完善、成功的浙派人物画的教学体系。 李震坚自1950年留校任教,一直到1986年底退休,始终致力于人物画教育,培养了一代代的学子。即便脱离教职后,同学们还是会时时到李震坚离学校一步之遥的南山路204号寓所,向尊敬的老师请益。李震坚对教学的贡献方式跟其它几位老师不完全一样,是身教多于言传。上课时他不太讲授,而是更多的通过自己的实践,把实践成功的成果拿出来让学生们去体会、研究,从而引导影响学生。他与同学们一起下乡,与同学们关系非常融洽,而这种亲切感促使同学们从他身上学到更多东西,使同学们在艺术、人品上不知不觉中受到熏陶感染。在李震坚等老师悉心教导下,刘文西、李山、姚有信、王庆明、吴永良、陈家泠、胡振郎、吴山明、刘国辉、杜滋龄、佟振国、王涛等浙派第二代名家脱颖而出,在全国形成新的影响力,而第三代、第四代浙派传人现在又开始成为中国人物画坛的中坚。 作为一代名家,李震坚性格敦厚、厚道沉稳,讷于言而敏于行,他专精于艺术,除读书与书画实践外不知其余,平时几乎不料理家务,连水烧开了没有也漠不关心。与学生在一起,偶尔谈生活、说笑话外,皆与艺术有关。夫人张雪芝毕业于金华师范学校,李震坚为了自己有更多的时间致力于中国画创作,让夫人留在家中照顾儿女,不甘于主妇生活的张雪芝多次联系好工作单位,李震坚知道后总去信婉言回绝。在李震坚的耳濡目染下,夫人张雪芝和他的子女也是质朴憨厚、不善言辞,在日益喧嚣尘下、讲究包装的今天,他们从没有想到过如何包装宣传李震坚的成就,以赢得名利双收。他们只是奉献,除了中国美术学院国画系收藏的李震坚作品外,2000年他们向浙江省博物馆捐赠作品100余件。2003年又向李震坚的故乡缙云捐赠100余件作品,建立李震坚艺术馆。由于缺乏宣传与学术研究,作为浙派人物画的开山鼻祖,作为创作出《妈妈的新课题》、《在风浪里成长》的优秀画家,作为培养过浙派人物画第二代、第三代继承人的美术教育家,李震坚似乎渐渐被人们淡忘,而以他对中国人物画做出的贡献,是绝不应该被淡忘的。2014年6月,李震坚先生家属除了留下少量作品作为纪念外,又一次无私地向浙江美术馆捐赠李先生的书画、速写素描作品及文献共计3900余件,成为学术为公的典范。为表彰家属的义举,浙江省文化厅、浙江省文联、中国美术学院决定主办李震坚作品展,并编辑出版《李震坚作品集》,在展览开幕和作品集问世之际,我们纪念李震坚先生,研究李震坚先生,把他的成就准确地放在绘画史上考量,这不仅是对一位有着重要贡献的优秀画家的尊重,也是对有着千年传承历史的中国画的尊重。
中国美术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毛建波 |

